初柳听见辛燕打哈欠的声音,一个接着一个,又仿佛很困的样子,昨晚她就是这样,几个哈欠过后对大哥说:“咱们走吧,他们明天还要早起上班”。一副很明事理的样子。在与初柳见过不多的几面里,辛燕一直都是这样明事理。很卖力的。初柳疑心这一切也许真是自己的偏见,虽然大哥当初的确很抢手,四十岁上丧偶,四十五岁遇到辛燕之前,房子已经三、四套,扑上来的女人也是无数,可是大哥偏偏选了她,一个离异的外地女人,相貌是瘦瘦的瓜子脸,不笑还好,一笑眼睛周围全是细波纹。
最初的时候,辛燕基本不和初柳聊天,如果是在父母家,辛燕就一直在厨房里忙,饭菜上了桌也还是不露面,一定要让老太太再三再四地叫,才不好意思地姗姗来迟,老太太虽然向着自个儿闺女,也免不了要对初柳说:“你也过去帮帮忙。”可是初柳只要一进厨房,辛燕就连推带搡送初柳出来:“别沾手,不用你,没什么活儿,马上就好。”吃饭的时候也还是那样,辛燕一会儿给老太太盛饭,一会儿给老太太倒水,一会儿给老太太拿药——初柳不知道自己妈妈是这样麻烦的一个人。老太太倒很享受似的:“辛燕你别忙了,坐下好好吃。”辛燕满口答应:“嗯,行,妈,我吃得好好的了。”大哥在桌上批判政治,并不看辛燕。但是辛燕忙完了就挨着大哥坐着,听听大哥说话,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她服务的。不知怎地,初柳背后直出汗。
大年三十晚上照例要包饺子,下午大哥带老太太去市场转悠,辛燕说她不去,在家里把馅拌好。市政的暖气放得还是那么足,初柳觉得一阵燥热,迷迷糊糊起来倒水喝,走到客厅吓了一跳,辛燕正躺在沙发上,厨房里一切照旧。初柳小心不弄出响动,喝了水就回房去了。大约下午四点约摸着大哥快回来的时候,初柳听见客厅有了动静,又过了一会儿,听见剁馅的声音。老太太回来的时候,菜还没切好,大哥帮着切了,拌了。包饺子时,老太太说有这么几个人包就够了,辛燕忙了一下午,去睡一会儿,晚上好熬夜。辛燕说没关系,她不累。把老太太心疼的,私下里塞给她一个大红包。
年后大哥带着辛燕去了欧洲,初柳这才从老太太嘴里听说,辛燕年前就辞了职,“岁数虽然不大,但是她们那个老板太爱使唤人,总加班。我看着她这样照顾不了家,辞就辞了吧,她把家里活干一干,你哥还能轻松些。”从欧洲回来以后,大哥跟着辛燕在西安买了一套房子,那是辛燕的老家,起初是投资用,大哥说辛燕了解她老家的行情,房子准涨。房子下来以后,辛燕找人装修一新,那是一套叠拼别墅,带一个小院子,辛燕说这种房子租总是不太容易,倒不如先住几年享受一下,然后再卖。
现在老太太有点儿后悔,想不到大儿子这是肉包子打狗,常驻西安了。偶尔收房租的时候,大哥会带着辛燕回北京,各家转一转。初柳带孩子洗漱好,听着大哥和老公谈兴正浓,辛燕却趴在桌子上头发全挡着脸,孩子说:“舅妈怎么了?”初柳老公说:“哎呀,嫂子累了,你们快回去休息吧。”送大哥下楼的时候,初柳想起死去的嫂子,这种时候她会大叫让大哥赶紧回家,那真是一个直脾气的女人。